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。
生滅滅己,寂滅為樂。
因愛生憂,因愛生怖。
出離愛者,無憂無怖。

关于

【中元】温蝶

“蓮花燈、蓮花燈,今兒個點了明兒個扔!”

他穿過小巷時,正剛上一群娃娃托了賣剩的燈、眾口一詞的唱著歌謠竄出胡同,險些與他撞個滿懷。足步輕碾,他將羽扇收在懷不著痕跡地避了開去。那隊孩子裏年紀稍長的見險些衝撞了人家,放緩了奔跑的步子回轉身向他,隔著老遠鞠下身、大聲連說著對不起,懷抱了燈又趕著跑走了。他將攬在懷裏的扇重新執在手,那上的翔羽鳳目點了一點回應一般,似乎也染上那群孩子調皮的墨。

 

此地與苗最近,隔巫水相望。卻難見門戶之爭,更是與那一紙中苗鱗協約無關的和睦之態。飛簷小瓦、竹籬香簾,亦中亦苗的建築毫無違和。而三元說更是共通的:道有雲,天生萬物與三元息息相關。三元所謂天地水,以“官”相稱。正月十五天官紫薇賜福,謂“上元”、“元宵”;七月十五地官清虛赦罪,謂“中元”、“盂蘭盆會”;十月十五水官洞陰解厄,謂“下元”。而此刻正是七月十四,已近子時時。

 

星月正明,而街巷裏燈火已過了璀璨的時刻。神蠱溫皇款步其中,逆行在歸家的人潮中裏。他青絲已長及腰,於發頂上束了只金銀線編的蝴蝶,蝶中有一偌大藍玉鑲嵌,自下拖出方藍巾細長,尚在黑髮三分之一處收了尾,中規中矩貼在腦後。發中分,眉心裏藏青的紋勾勒第三目似的。藍衫儒雅,交領、外袍邊距、腰封及垂,金線勾出流雲之章。天青紗覆在上,顯出朦朧。手中羽扇藍羽白絨數多,唯鳳尾一支。好一派溫儒書香、飄逸隨風。

 

此地並不似中原內中,亥時前後便扣了自家門扉早早睡去、難再見得人,更別說是中元時候。溫皇已行到街心,百步便見得一張香案,佈施瓜果、高香已燃。家家戶戶門前是大撮焚香便是“步田”,是五穀豐登的祈願。街頭巷陌攤鋪還未收盡哩,多是蓮燈燈舟類的售賣。彩紙疊紮成花籃或飛禽動物或是更廉價的荷葉形,底座是塊小木板,燈裏封了只矮矮的蠟燭頭。

溫皇摘了只蓮花燈挑了紙符箓,落了二三銅子在那眯眼將昏睡去的老嫗枯槁的掌中,折身往村口去了。不消多時便見得座施孤臺,周遭梵香祝頌,三牲四果水酒茶湯倒也沒落。那些香頭上瑩瑩的火以光的姿態燒盡了木屑做的香,積的高了的灰燼紛紛塌陷在臺上或台下的濕土中,餘香隨煙波繚繞入頂,漸而再不見。

 

中元的前後,總是有雨的。踩著半濕的土地,借著光便看到了村外。如網曲折的橋基紮入土層或水中,陳竹濕土巫水的味兒摻和一起,攀上鼻翼,猶染衣。神蠱溫皇一手托著那盞燈,羽扇款款搖著踩上那些竹的曲橋,轉了幾道彎便離燈火更遠了。曲橋縱橫交錯,有些深入人家,臨巫水的也有四五渡口,只其一渡頭靠著支矮舫船,也不系瞄,只一人扶了篙子,靜靜候著。

“主人。”神蠱溫皇走到曲橋盡頭時,便聽得輕輕兩字落在耳畔。提膝下船,那船身左右晃了晃,吃水也深了些。羅裙粉裝撫篙的女子踩的穩實,見主人上了船,提起篙撐在渡頭的圓木上,將船推向江中。

 

赤水路靜闃無聲,那船上二人也是無話。鳳蝶不時將視線投往溫皇手中那盞蓮燈,疑或不疑也未開口去說什麼。

“鳳蝶,你不想問什麼嗎?”倒是溫皇先開了口的。

“沒什麼,主人要做什麼都有自己的道理。”

“哎,真正不可愛。以前還會追著我問東問西,現在倒要吾追著問嘍。”

溫皇單手持扇負在身後,那只扇化消於無形時一頁符箓紙夾在兩指間被帶到身前。他眉頭微鎖片刻鐘,舒展時四指托了那頁符箓黃紙,拇指圈畫在朱砂上。又過了些時間,疊起那頁紙夾在蓮花與底座的縫隙裏,俯身將燈舟放在了水面上,手指不知如何動作,那藏在蓮心的燭頭棉線燃起細小的光,倏忽在蠟中盛開出火焰雀躍的模樣。

 

已是丑時。

 

一葉燈,有渡九界,湮滅在三途。

那火光曼妙成舞,蠟淚憑風凝噎不得語。孤燈順流,攜了那頁符箓將船棄在身後,融進了夜色水裏,終於尋不得。鳳蝶依舊撐著那只篙,目送那抹儒雅鑽進舫中,便將視線投往巫水前方。

未知的永遠是前路,已知的是三途彼岸,梵唱悠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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